在中国农业大学有这样一个团队，他们直面“流感病毒”这个人类的敌人，发现它、捕捉它、研究它、控制它是他们三十年日复一日的工作。
面向国家重大需求，他们默默深耕动物流感病毒的流行演化规律、致病传播机制和防控技术，筑牢保障动物与人类健康的第一道“防火墙”。他们就是动物医学院预防兽医系刘金华教授带领的动物流感病毒研究团队。
当记者来到办公室门口时，刘金华刚从怀柔的第四届全球健康学术研讨会赶回来，而几个小时后他还要参加另一场在山东的第三届全国生物信息与传染病交叉论坛。这种“抢时间”的状态，贯穿了刘金华及其团队的整个科研生涯。“出现一个新病毒去研究它，就是要跟病毒作战。”刘金华认为这种“抢时间”是做流感病毒研究工作最基础的要求。“新型流感病毒的发现是一个很重要的方向，要迅速发现新病毒，研究清楚它对养殖产业有什么危害，对人类健康有什么危害，能不能控制住。这是我们的基本工作内容。”他说。为了弄清楚新型动物流感病毒致病机制，保障动物和人类健康，刘金华要争分夺秒跟病毒抢时间。“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他常常坚持在实验室，工作时间最长的是刘老师。”团队教师孙怡朋教授对此印象尤为深刻。
刘金华表示，“在实验进展到关键阶段，熬到半夜是一种常态，不觉得辛苦。做科研的乐趣在于解开一个又一个的谜，当一个难题被攻破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幸福。”习惯了争分夺秒忘我工作，刘金华带领团队在动物流感病毒研究的广阔田野上默默耕耘，取得了一项项重要成果。团队主持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项目、973计划、国家支撑计划、国家重点研发计划以及国际合作项目等，围绕动物流感病毒遗传演化、致病机理和防控技术等开展研究工作，在Science,Cell,The Lancet Microbe,Nature Microbiology,PNAS等权威期刊上发表100余篇重要论文，获批国家专利24项。在刘金华的带动下，团队成员也都成为了站在动物流感病毒研究领域前沿、服务国家重大需求的一流人才。成果和荣誉背后，是动物流感病毒研究团队多年来锲而不舍的执着与奋斗，是他们对科学事业埋头苦干、孜孜不倦的坚持与追求。
“老师也好，学生也好，做事不能乱做，要有意义”，刘金华坚信想要做出有意义的研究，一定要和产业紧密结合，做到“顶天立地”，“科研一定要考虑研究对产业的贡献，不能只为发文章。”自1997年首次报道人感染H5N1禽流感病毒以来，H9N2,H7N9,H10N8,H5N6,H10N3,H3N8等多种亚型禽流感病毒感染人事件陆续出现。每一次禽流感病毒出现时，总有刘金华团队奋战在前的身影。2005年5月初，我国青海湖地区首次出现了斑头雁、棕头鸥等候鸟成批死亡的现象。凭着对流感病毒的敏锐“嗅觉”，刘金华带领团队在第一时间奔赴事件发生地，对死亡候鸟进行临床诊断，经过系统研究，确诊了候鸟的发病与死亡系H5N1亚型禽流感病毒感染所致，科研成果在Science杂志发表，这是我国兽医学领域首篇Science，也实现了学校在国际顶级杂志发表文章零的突破。2013年3月在我国华东地区首次发生了人感染H7N9禽流感病毒案例，H7N9病毒是一种新型的重排病毒，病死率约30%。刘金华团队在H7N9感染爆发之际，通过回溯性流行病学调查发现H9N2病毒在鸡群中的流行逐年增强促进了H7N9病毒的产生，指出了养殖鸡群是新型禽流感人病兽防的关键，为防控H7N9禽流感病毒作出重要贡献。2022年4月，我国河南省、湖南省相继出现人感染H3N8亚型禽流感病例，H3N8亚型流感病毒感染宿主广泛，人类感染尚属首次。刘金华教授团队通过对我国禽源H3N8病毒基因序列分析，迅速锁定人感染H3N8病毒的来源，并揭示了H3N8病毒的跨种传播风险。在此基础上，2023年团队利用人呼吸道类器官和动物模型，深入解析新型H3N8病毒对人类的致病与传播风险，为新发动物流感病毒预警提供了第一手资料，为防控新型H3亚型流感病毒人间大流行奠定了理论基础。近日，这一成果发表在了Cell杂志上。“H3N8病毒的发现和我们长期关注生产一线是有密切联系的。”Cell文章第一作者、研究团队成员孙洪磊教授回忆，“只有扎根临床一线，才能及时捕捉动物群体中流感病毒感染的细微变化，保持科研的敏感性。” 参与H3N8病毒研究的博士研究生韩琪祺经常去生产一线实践，她说，“成为一个兽医，最终还是要解决生产中实际存在的问题，而不止做机制研究。机制研究一定要服务于解决实际问题”。
决定做禽流感病毒研究，留学海外作博士后的经历对刘金华影响很大。“我的博后导师一生只专注做一件事情，哪怕是别人认为很冷门的研究领域。”导师这种对研究的专注和坚持，也成为了刘金华做研究的信条。“专注去做，研究的作用和价值总有一天会体现出来的。”
留学回国后，刘金华不仅带回了禽流感研究的珍贵知识，更带回了“一生只做一件事”的坚定信念，将敬业忘我、坚持不懈的精神投入到科研和教学中去，毅然扎根在了当时我国禽流感研究这一较为冷门的领域，一扎就是三十多年。“在早期的时候做流感还是比较受限的”，刘金华回忆，那时做流感的人很少，实验条件有限，人们对病毒的认识不足，观念也落后。但他坚信，“禽流感是一个备受全世界关注的问题，不仅对家禽养殖业危害最严重，而且能够跨种感染人类，是一种重要的人兽共患性传染病，必须认识到它的长期性和艰巨性，要坚持不懈地将研究进行到底。”刘金华团队的实验师佟琪对此深有感触，团队研究得以在Cell杂志发表，正是源于这种专注和坚持，“刚在鸡场发现H3N8流感病毒时，并不知道它能够传染人。”2021年，H3N8病毒在鸡群出现，刘金华团队对它的研究就已经开始了，并在2022年就完成了病毒溯源及基因演化的研究。这才得以在出现人感染H3N8亚型禽流感病例后，第一时间发布研究成果，提供风险预警。团队教师蒲娟教授非常敬佩刘金华对事业的执着和热爱，“团建的时候大家去捏彩泥，大家捏什么的都有，只有刘老师捏了一个病毒粒子。研究真的已经变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蒲娟说。“人的一生短暂且精力也有限，能够一直用心坚持做成一件事实在不容易，我愿将毕生奉献给动物流感研究事业。”多年来，这一信念在刘金华心中始终未变。
在团队攻坚克难的道路上，刘金华的精神引领着每一个人。“有时候我们都想要放弃了，但刘老师还一直冲在最前面，并鼓励我们，给我们坚持下去的信心。”谈及10余年的HVT疫苗研发历程，团队成员刘立涛感触颇深。
从1993年第一株鸡源H9N2亚型禽流感毒株被分离至今，H9N2型禽流感仍在中国禽养殖产业肆虐，变异频繁，不仅给养殖业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也严重威胁着人类的健康，接种疫苗是预防疫病的关键，而国内还没有有效控制该病传播的疫苗。
专啃硬骨头，疫苗研发这一硬骨头一“啃”就是14年。从2009年开始，刘金华带领团队展开研发新型H9N2禽流感疫苗攻坚战。一届又一届学生在团队教师的指导下，不断尝试解决这一问题，也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但刘金华从未想过放弃，也同团队师生一起坚持看文献、查文献，一起分析结果。团队曾经同时研发多种不同类型的疫苗，最终成功研发出了现在的HVT-H9载体疫苗。
“他一直就是在科研的最前线，坚持跟我们一起追踪国际上最新的科研动态，共同学习。”孙怡朋认为，没有刘金华身先士卒的带动，疫苗研究不可能有如今的进展。
新型疫苗的成功研发过程正是团队多年来坚持践行“认准方向，扎根生产实践，潜心钻研”的真实写照。
“硬骨头”不止要啃下，更要“吃干抹净”，精益求精。研究成果发表前，在刘金华指导下反复推敲、修改文章，是团队每一位成员都难以忘却的“特殊”经历。
一篇文章改上十几次都是家常便饭。“Cell这篇文章封面摘要的图片，从初稿到最终发表我们反反复复修改过20多次。”孙洪磊表示。
尽管要求苛刻，但团队师生都非常佩服刘金华的“鸡蛋里挑骨头”。
“刘老师做事情都要非常完美才行。各种你注意不到的细节，他都会一一指出。”刘金华的学生蒋智民，用“处女座”一词幽默地形容老师的特点。
“哪怕是两个结果图之间的空隙是一个格还是两个格，这样的细节，刘老师都能考虑到”，孙洪磊说， “这让我们体会到了做科学研究必须严谨。”
“亲其师而信其道”
从入职至今，整整三十年，刘金华一直活跃在三尺讲台之上，将预防兽医研究的种子播撒在每一个学生心中。
“虽然每年的课程内容都差不多，但教学内容、PPT都要仔细修改，加入最新的热点问题。我尽最大努力上好每一节课，要做到问心无愧。”刘金华说。
在教学上，刘金华从不畏惧创新。在他的带领下对《动物传染病专题》课程进行了教学环节重要改革，广泛邀请国内传染病领域知名专家授课，多元化结课考核方式，扩大了学生的科研视野，调动了学生积极性，收到了良好教学效果。
刘金华曾说过，“教书育人是教师的首要任务。作为人才培养者的教师，首先自己要知道怎样做人，才能为学生树立典范；要用爱心去感染学生，让学生‘亲其师而信其道’。”他也正是这样做的。每周一次的组会汇报上，对学生的汇报展示，刘金华总会提出犀利而又中肯的点评，直指研究的关键点、创新点。然而，这样的严格要求并没有疏远学生与刘金华的距离。和老师一起爬山，是蒋智民读博士时的珍贵记忆，“刘老师约我和他一起爬山，聊课题进展，聊人生规划，类似于父亲般给我们传授很多课堂之外的知识。”“他对我们的严格要求是言传身教的，他自己本身就是这么做的，甚至比我们还要用功、刻苦。”同蒋智民一样，学生们明白刘老师这些鞭策在科研方面给了自身极大的动力，学生们对他的形容最多的词还是亲切、和蔼，“像家人一样，没有距离”，是学院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之一。刘金华一直本着以学生为本的态度，把学生们看成自己的孩子。他相信，让每一名学生都能感受到来自学校和老师的温暖、关怀与尊重，才能使他们在步入社会后也将这份爱的力量传递给他人。和老师刘金华一样，蒲娟也选择了留校任教，在教学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蒲娟认为这些都离不开老师的言传身教，“从老师身上学习到的不只是知识，更重要的是做学问的专注、做事的严谨和做人的谦虚。”逢年过节，刘金华就会带着团队师生一起去探望以前的老师，陪老先生们坐一坐、聊一聊。团队互相帮助、无私奉献的精神，就是在这样言传身教中潜移默化培养起来的。
守住第一道防线
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给人类敲响了警钟，防治人兽共患病还有长的路要走。随着时代发展，刘金华团队对守护动物和人类健康越发执着。
“很多人的病都是从动物身上来的，因此人兽共患病防治工作极为重要，不仅关乎畜牧业高质量发展，更关乎人类健康，事关公共卫生安全和国家生物安全。这就要求我们要做到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人病兽防、关口前移’，从源头前端阻断人兽共患病的传播路径。”刘金华谈到。在刘金华的带领下，团队多年来密切关注着动物流感病毒的公共卫生学危害，追踪动物流感病毒在环境-动物-人中的流行与传播规律。蒲娟表示，近年来全球爆发的动物流感大流行，导致全球大量野鸟和家禽的死亡，造成严重的经济和生态影响，更重要的是威胁人类健康，在“同一健康”理念下，每个国家都不能独善其身，做好动物病毒防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从2006年进入团队以来，孙怡朋早已将动物流感研究当成了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刘老师经常跟我们说，虽然做动物病毒的研究，最终目标还是保障人的健康。作为从事动物流感病毒的科研人员，我们是国家整个公共卫生体系第一道防线的守望者，有责任守住这道防线。” “随着新发传染病的不断出现，亟待我们解决的难题也越来越多，感觉身上的责任更重了。在团队中，每个人虽然研究方向不同，但同动物流感病毒作战的目标是相同的，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孙洪磊说。近日，兽医公共卫生安全全国重点实验室在我校启动。“兽医公共卫生安全全国重点实验室是全国高等院校的兽医学科中唯一的一家。这也说明我们的研究瞄准了科技前沿，服务了国家重大需求。这不只是对学校的认可，更是对兽医行业和研究领域的认可。”动物医学院院长沈建忠坚信，在以刘金华团队为代表的众多优秀人才支撑下，未来学校将持续产出重大科研成果，为加快农业强国建设作出新的更大贡献。在“同一健康”理念下，全球动物流感防治工作都面临着诸多挑战，仍然还有无数“硬仗”要打。“兽医人员先行，保障人类健康”是刘金华带领的动物流感病毒研究团队坚定的信念，为此，他和团队仍将与病毒作战，守住保障动物和人类健康的第一道防线。文字 | 马文哲 赵雪晴
摄影｜尚岳洲
编辑 | 张卓责编 | 武慧媛 姜萍萍 宋梦洁支持 | 学校“双一流”文化建设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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